城市里的年轻人

城市里的年轻人：愿你心中一汪皓月永不消逝

　　这个中秋注定是一个略微抱憾的日子，踌躇许久的归乡计划终究未能成行，因为父母未归乡，我便匆匆去了常州与他们短暂相聚，在暴雨滂沱的深夜执拗地回返南京。没吃到故乡的藕，也未轻咬一口月饼，甚至没有一丝兴致在暴雨骤停的片刻去远眺一下云层厚重的天空，找寻兴许存在的月亮。

　　中秋这天的夜班高铁，人影稀稀疏疏，一节车厢里就我和一个看上去差不多同龄的年轻男孩。检票时我看见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孩踮起脚尖紧紧地抱住他，去往站台的扶梯往上，女孩不停的挥手，男孩扭着头看她，跟在他身后的我最终也不再能看到那个女孩挥手的样子。在扶梯的尽头，依旧扭着头的男孩打了个踉跄，最后还是怅然若失地大步往站台的远处走去。

　　在空荡荡的车厢里，男孩从双肩包里拿出一只透明包装的月饼，咬了半口含在嘴里咀嚼，然后望向列车窗外，只是车里灯火通明，车外的暴雨在飞驰的车窗上拉扯出一条斜淌的水流，只给人的视线里留下无尽的黑暗和自己若隐若现的倒影，我好像听见男孩细微的叹息声。在南站的出口，往左是地铁，往前是出租车，男孩站在像是内心纠结了一会，最后还是拖着疲倦的身体往左再往下行。开着巡逻车的年轻警察，拉着行李在地面滑行的年轻高铁乘务员，都与他错身而过，所有人形单影只地好像今天不似一个节日。

　　经历了一些年在异乡的漂泊，姑且还可以称作年轻人的人们，越发对中秋这个特定的节日情感浓厚起来，因为在这个节日里，可以短暂逃离那座陌生城市的压迫，可以短暂摆脱生活带来的窒息，可以面朝父母脸上永恒的真挚面容，可以在真正称之为家的温暖中安然休憩。

　　只是即便是这种奢望越来越面临干涸，现代城市文明通达便捷的交通红利，无限的缩短了情感回归的时间，也用一张返程票拖曳住人们快速的回返现实。

　　我不禁想起我们的年轻人的城市生活。

　　阶层固化，这个名词近来愈发的被提及，而房子成为这个名词的附属用语，应用于马太效应，有房的房越多，没房的买房的希望越来越小。特别是对于城市里年轻人，这种房子带来的阶层的固化越来越难以抗拒，难以突破。

　　上个周末连着跟两波朋友聚会。

　　周六一波，吃饭的理由是朋友即将买房，高兴之余请客。为了买这套房子，朋友被折磨了三个月。起初正常渠道去售楼处，据说置业顾问连敷衍都懒得敷衍，加了微信，但是问多了时直接把我朋友拉黑。再打电话过去，置业顾问毫不隐晦的问：“你真想买？好，加二十八万，我保证你能买到，但是楼层户型不保证，最后如果自己不买，二十八万不退“。

　　是，这就是传说中的炒房号，即便是贴近这个行业，以往仅限在听闻中的”手捧着钱买不到房子“的事例，在朋友身上得以证实时，也不免错愕，继而感慨。席间，所有人都恭喜朋友，他也高兴。是的，从某种层度上，这是他的幸运。只是我无意间问及他关于月供的时候，他才蹙起眉头咬着牙说：一万二，还三十年。

　　对他来说，这是幸运的开始，也是不幸的起点。

　　周日又聚了一波，吃饭的缘由是另一个朋友乔迁之喜。他的新家在曾经传统的刚需板块，14年初买的时候大概一万四一平米，这轮房价上涨前的2015年春节左右，他们买的那个项目跌回一万出头，我清楚的记得他当时的懊恼。吃饭的间隙他陪我在阳台上抽了一根烟，指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工地，无比庆幸：“现在卖两万五了”。

　　回去的时候，同去的朋友开车送我，还有另一个朋友。开车的朋友是房企的策划，另一个朋友供职于同城一家知名房地产自媒体。自媒体的朋友说她最近也在看房子，在南京另一个目前还能称得上刚需的板块，即便是这个刚需也无限的逼近两万的高地了。她无比忧心的说：“可能买不到，找到项目负责人，都婉言谢绝了”。做策划的朋友说：“项目上一个销售刚提了二十万的售房提成，我都想去当销售了”。

　　我们以前经常说，能不能不要一直聊房子，除了房子我们可以聊聊生活的种种其他。实际上，房子已经变成我们永远不会避免的核心话题。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话，“而年轻人的目光投向哪里，这个国家的未来就在哪里”。可能，我们这个国家的未来就在房子里吧。那么，年轻人的未来在哪里？、

　　在公众号后台和一位上海的读者聊天，他告诉我今年中秋没有回家，应该是说不敢回家，因为家里多年供不起自己买房子的首付款，他怕面对日益老迈的父母脸上日益深重的愧疚感，当他们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试图从某一方面弥补，他心如刀割。也怕自己内心深处的某种怨念沸腾，即便他深知这种怨念的无理取闹，但城市里深深的无力感会迫使他寻求最亲近的宣泄出口。

　　末了，他颓然地说道：“你看，这座城市里连月亮都看不到了”。

　　我告诉他。

　　那汪皓月一直高悬于天际，无论是今夜还是昨天明天，无论被厚厚的云层遮挡，还是被滂沱暴雨掩盖，它还在那里，它始终在你的心里。当一切都过去，你可以看到更圆的月亮，更好的未来，但是一定要始终抬着头啊。

　　开宝马的年轻人摇下车窗手指弹出的烟灰，落不到骑自行车的年轻人身上。骑自行车的年轻人前行时带起的风，拂不进开宝马的年轻人脸上。唯一可以确定的是，当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，他们都踩住刹车。而当绿灯亮起，是谁先开始加速？是谁先越过车水马龙的城市？是谁先抵达目的地？你还没奋力地踩下车轮，你怎么会知晓。

　　无论你生活在哪座城市，无论你的城市是否狂风暴雨，无论你此刻是否浑身湿透。

　　愿乌云不会遮蔽你的年华，愿你心中一汪皓月永不消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