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学生掏鸟案采访手记在希望与失望中挣扎拳

名噪一时的 大学生掏鸟案 经过几次舆论关注后，并未影响官方对该案的定性，但围绕这一案件的争议，仍未散去。

首发时间2016年7月 日

原标题 大学生 掏鸟案 再逆转

版面 本报第1版

聂树斌案 平反后，闫爱民为我发来一条： 恍如又看到希望了。

我没有马上回答，犹豫十几分钟后，回了一个字 嗯 。由于他每天活在希望中。

他每次还把这类希望，带给正在监狱服刑的儿子闫啸天。每次会面，闫爱民总想给儿子送钱，他不知道，除钱，还有什么能给失去自由的闫啸天带来希望的。

你不要老给我上钱了，我用不着。 闫啸天说完后，父亲把脸背过去，偷偷擦了下泪水说： 你的事正在申述，法院已经受理了。

闫啸天摇摇头： 我只要你和妈妈还有mm平安，不要再跑了，我会努力改造，争取早日出去。 闫爱民点了点头，嘴里说 不行 。

拗不过父亲，闫啸天会转移话题。每次短暂会面，父子俩都是如此。

闫啸天是 河南大学生掏鸟案 被告人之一，2015年，获刑10年半。为救子，闫爱民用尽了一切他认为可行的办法。

行贿的希望

闫爱民看上去并不像装修工人，躲在近视镜后面的眼睛，总会摆出一副思考者的样子，讲起刑法有关条款时，基本能做到张口就来，但袖口的油渍，以及领口洗不掉的油漆点儿，还是会暴露出他半农半工的身份。

就是这个走在大街上绝不起眼的中年男人，让辉县政法系统头痛不已。

2014年，他的儿子闫啸天，在隔壁村的杨树上掏了几只鸟，并进行了出售，这些鸟被指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。然后，闫啸天被辉县森林公安机关刑拘。

闫爱民告诉我，自己从没和公、检、法打过交道，遇到这种事，根本不知道怎么办， 森林公安局一个领导告诉我，要和办案人员好好沟通一下。

闫爱民觉得 沟通 就是送钱，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，也没人教过自己。

但闫爱民还是本能地买了 000元购物卡，用名片夹夹着，在办案人员办公室，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行贿，20天后，又被退了回来。

期间，他还拿着 000元购物卡给另一位民警，对方拒收，闫为其充了 00元话费。

他认为自己的举动，会给案件带来希望，但儿子还是被移送检察院。

在朋友介绍下，闫爱民通过检察院1名司机，约到了该案公诉人。酒足饭饱后，他送给公诉人2000元购物卡，后来，公诉人又索要了 万元现金和2000元购物。这些财物，均没退还。但检方起诉该案后，闫爱民觉得太重了。

随后，他继续行贿辉县人民法院审理此案的审判长。在审判长家中，他送去4000元现金，一审下来后，儿子被判刑10年6个月后，审判长通过中间人把钱送了回来。

终究，新乡市中级人民法院保持了一审判决。闫爱民的行贿救子希望，彻底破灭。

闫爱民告诉我，所有贿款，均是他和另一个被告人父亲均摊。

很明显，通过贿赂方式，闫爱民并没给案件带来希望， 要不送的话，心里更不安。

别看闫爱民是个普通百姓，也有聪明的一面。他将上述行贿活动，全部用录音装备偷偷录了下来，并刻制了很多光盘。他认为，这些东西在关键时刻会有用。

过气的 红

打听一圈后，他决定求助媒体。一开始，他没把行贿之事告诉媒体。

《郑州晚报》是最早报道此事的媒体，该报对 掏鸟案 基本概况进行了表露，但真正引发此事发酵的是《法制晚报》。

随后，新华社、中央电视台等各大主流媒体都对此进行了报导，《人民》乃至转载了《河南》的评论《 掏鸟获重刑 是堂沉重普法课》。

总之， 大学生掏鸟案 迅速成为一个司法界的舆论事件。媒体参与后，2015年12月初，闫爱民向新乡中院递交了再审申请。

另外，毫无悬念，在舆论场中，大致分成3派。大多派人认为，判决确切重了，另外一派认为，判决毫无问题；还有一派在观望，或左右摇摆。

不管是传统媒体，还是新媒体，有关此事的热度延续了很长时间，并且超过了常规传播规律。

甚至很多友，在与此事无关的中，仍会把 掏鸟案 贴出来。比如，某某抢劫判了8年刑。友会说，掏鸟为何判10年半？某某赃官获刑9年，友仍然会说，掏鸟为何判10年半？

以至于此事，成为河南省2015年十大法治热门事件。今年全国两会上，仍有就此事追问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张立勇。

而闫爱民是这场争议中的核心人物。他认识了很多，为了能改变事态，他不厌其烦地向媒体一遍一遍讲述自家的遭受、愤怒、诉求，但从不说行贿之事。

从没见过如此多媒体的闫爱民，为了让能有更好的展现效果，他连说话和手势，都变得越来越 专业 。

我有时候采访他，他还会冷不丁地讲一个笑话，好像采访与他无关。看得出，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，与每个熟悉起来。

我曾问过他，为什么不走正常司法程序，他说： 实在太慢了，耗不起。

闫爱民认为，可以借助媒体报道推动此事发展。但法院始终坚持在此事上坚定立场，不存在任何问题。

而这个农民出身的装修工人，其实不知道媒体的传播规律：任何一个不可能永久成为热度，舆论也不能代替司法审判。即便有些案件看似在媒体报道下进入了再审程序，或宣判无罪，这也是案件本身存在的问题。

虽然，媒体在此事上给当地带来了强大的舆论压力，但目前未给案件带来实质性进展。当这则，渐渐失去 爆点 和延展性后，闫爱民再拨打很多后，大多人选择了婉拒。因为，掏鸟案已经为大家带来阅读疲劳。

后来，他更像一个过气的 红 ，常孤独地随便找个角落蹲下，手指不停翻动破裂的屏，一遍遍阅读各大媒体的报导和友评论。

遇到挺闫啸天 的友，他会说还是好人多。对支持法院判决的友，他大多会摇摇头。

他有时候会把友的评论告知儿子，以此给他希望。

但是，今年4月26日，新乡市中级人民法院驳回了闫爱民的再审申诉。

自我 毁灭

舆论渐渐褪去后，闫爱民进入了一段时间的蛰伏期。

随后，他开始了自我毁灭式的行动，准备把他之前偷录的行贿行为，向检方举报。举报前，他让我给他拍摄了很多照片，说是 以留后用 。

今年5月10日下午，闫爱民和另外一名被告人父亲，在代理律师付建的陪同下，到新乡市人民检察院自首，称自己曾行贿过辉县的公、检、法办案人员。

我都想好住监狱了，儿子在里面住着，我活着还有什么希望。 闫爱民说，如果自己被抓，能换回儿子的自由，他觉得值得。

很快，媒体又开始新一轮的报道，检方也对闫爱民进行了几次问话，但并没对他采取更严重的司法措施。

这次媒体报道，持续时间更短，闫爱民自我举报的行为，很快被海量的信息淹没。

关于 掏鸟案 ，我曾与闫爱民以及该案代理律师付建深聊过屡次。付建说，他们不是胡搅蛮缠，由于法院认定的掏鸟数量和掏鸟地点都不对，而且鸟的数量决定着案件的量刑。

闫爱民的观点也是如此。他告诉我，并不是要求判儿子无罪，而是司法机关能够查清事实证据，如果闫啸天真掏了那么多只，即使判刑再加重，也无怨无悔。

今年7月初，本报又对鸟的数量、案发地点等质疑，做了深度报道，舆论讨论的热度甚至超过了最开始的发酵，仅在 本日头条 上的浏览量就达到189万条。

紧接着，该案的某办案民警，接受了中央驻豫某媒体的采访，称案件不存在问题。

河南本土一家新媒体还刊发了郑州大学法学院教授、硕士生导师刘德法的文章，表示法院做出的两审司法裁判，事实清楚，证据确切充分，适用法律正确，量刑适当。

为此，我专访了中国政法大学诉讼学研究院博士生导师、中国法学会刑事诉讼法学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顾永忠教授。他指出，该案两个关键事实证据不足。中央电视台也用了几十分钟节目，对掏鸟案的案发地点和数量进行了质疑。

但这一轮的媒体、学者争论之后， 掏鸟案 又进入 冷静期 。

今年9月 0日，付建律师向新乡市检察院申请抗诉，被驳回。10月8日，他向河南高院申请再审，目前法院正在对案件证据进行审查。

这可能是闫爱民的最后希望。

折腾了这么久后，闫爱民仍不想放弃。

不久前，他在 酷狗K歌 平台上，演唱了一首《再回首》，乡村式的嗓子和不太标准的音调，没影响到他对感情的投入。

当唱到 再回首，泪眼朦胧 时，我感觉到了他的无助， 只有那无尽的长路陪伴我

闫爱民的悲伤，终究未被配乐遮掩住。